阿公
我真的好想你
距離你登出我們這個世界
已經過了好幾年
我最喜歡阿公的醬油
這輩子最好吃的醬油
是常常我在一樓看電視
就會有人風塵僕僕從各地過來
拿著錢包敲敲門
問還有幾瓶可以買
我最喜歡幼稚園放學後
坐在阿公自己釘的木頭椅上
有樣學樣的
拿起一瓶醬油
拿起一張標籤
包起來對準
用刷子沾漿糊
輕輕刷在接縫處
然後黏起來
有時候我們一下塗得太多
黏緊時都會從旁邊溢出漿糊
弄得瓶子髒髒的
你都不生氣
笑說沒關係
有時候我們黏膩了
跑到後院玩
你就坐在看得到我們的地方
繼續黏著醬油標籤
等到全部都黏完
就會拿出你裝在茶葉罐的沙士糖
還有神明桌上的綠豆糕和蜜豆奶
一邊塞給我們一邊說趕快吃
不要被阿嬤發現了
然後每次晚餐
我們都會因為吃不下飯被阿嬤唸
如果阿嬤罵你
你就會把助聽器拔起來
用最淡定的臉看著象棋或報紙
一派輕鬆的仿佛你在聽你愛的日文老歌
記得你以前都會唱豆子歌給我們聽
後來我找了好久原來那叫鴿子歌
只是裡面有說到豆子
你都說是豆子歌
我好久好久都害怕聽到這首歌
因為一聽到我就會哭
但有了Neri後
阿嬤也唱了豆子歌給Neri聽
所以我現在已經不會這麼難過了
因為我很期待有一天可以讓她學會這首歌
跟她說這是兩個愛她的阿祖教會媽媽我的
小時候我都會跟著你們一起去旅遊
在遊覽車上教會我唱日文的榕樹下
然後之後的每一次旅遊都會驕傲的說
點榕樹下給阮孫唱
我記不起來
我的髮圈在哪
記不起來
我剛剛要做什麼
也還背不起來
我女兒的身分證字號
但我印象好深刻
你放糖果的抽屜
是在你桌子右邊最下面那一個
我記得每次睡前
你們房間濃濃的青草膏味
我記得每天放學你打開鐵門等著我回家
記得我上安親班被打
氣得翹課跑回家
你也沒跟媽媽告狀
記得坐你的野狼125
前面那個紅色加裝的小小椅墊
就是我的寶座
我兩隻手會扶著後照鏡
然後戴著大大臭臭的安全帽
一起去田裡
記得你牽著我的手
很大很厚實很粗糙
這些我都還記得好清楚
但我要用文字記下來
因為我怕在我漸漸習慣沒有你的生活後
這些記憶會偷偷離開我
每次想起你
說不難過是騙人的
我討厭接受你真的已經離開的現實
我討厭這個世界上
沒有人能再讓我喊一聲阿公
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身邊
每次拜拜
姑姑們問你吃飽沒
你都鬧脾氣不給她們聖筊
但每次只要我擲筊
你都會讓我聖筊
姑姑都說因為你捨不得我肚子餓
我也知道你會捨不得我難過
但我還是要在有些時候
想想你
眼淚流一流
然後繼續生活
阿公
我真的很想你
偶爾來夢裡看看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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